BlueWater

一切的终结都只是开始。

软肋

*甜
*一发完

关宏峰坐在铅灰色的沙发上发着呆,在窗外那仿佛蒲公英软软的白絮一样的令人快意的凉风吹拂下注视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至少知道这世界依然在动,关宏峰想。即使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世界,反正仍持续在动,而只要认识到世界持续在动,自己就得以存在。即使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也在存在。人只能通过电子钟的指针确认自身存在这点,使关宏峰觉得很有点奇妙。世上应该有其他确认方法才是。关宏峰想着想着拿起了放在身侧的手机给周巡打去了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看来并不忙。
“咋啦?老关?”
“一起吃顿饭吧。”
“想我啦?”
“少贫,不吃拉倒。”
“嘿!我没说不吃啊。这都多久没听你声音了,还不允许我贫一下?”
“我在学校这,你开车过来吧。”
“好嘞,等着哈!”
“嗯”

挂断电话后的关宏峰心情好了很多,周巡总是这样,像个小太阳,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能量和热度。
关宏峰穿好衣服,拿了钱包和手机就走出了办公楼。
周巡到的很快,车很干净,光亮的黑色车身,从保险杠到挡泥板都没有什么污渍,看来是洗过了。
“洗车了?”关宏峰熟练的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周巡看着关宏峰坐稳,系好安全带。才重新开动车子。
“嗯。你说巧不巧,我上午刚洗的车,你下午就给我打电话了。看来以后要是想见你了得先去洗车。”
“想见我怎么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这不是怕你忙嘛。话说咱去哪儿吃啊?”
“你选地儿吧。”
“得嘞。”

落日时分剩下的阳光从前车窗射入,把两个人包拢起来,关宏峰闭上眼睛,感觉得出那光线在暖暖地抚摸着自己的眼睑。太阳光沿着漫长的道路抵达这颗小小的行星,用其一端温暖自己的眼睑。想到这一点,关宏峰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宇宙运行规律并未忽略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眼睑。微侧过头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周巡。关宏峰好像多少明白了阿廖沙卡拉马佐夫的心情。或许有限的人生正在被赋予有限的祝福。

“你一直没变。”关宏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窗外。
“什么?什么没变?”周巡得着空瞥了一眼关宏峰。
“你的心。一直都没变。从我第一次在丰庄路口看见你那一次,到现在。都没变。”
“合着你第一次见我就看透我的心了。”
“或许吧,大部分也只是猜测,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你时就让你来找我报道。”
“我长得好看呗。”
“你这幅没皮没脸的样子也是十几年了一点都没变。”
周巡撇了撇嘴翻了关宏峰一眼。
前面的信号灯变成了黄色,周巡一个急刹。
“操,光顾着和你说话,灯变了都没看着。我就算再没皮没脸,你不还是栽我身上了。”
“就是因为你没皮没脸我才会栽你身上。”
“那按你这意思是你就喜欢没皮没脸的人?”
“对。除了没皮没脸,还要长得好看。”
“行,我只记住最后那句话就行了。”

“你知道吗?周巡,我之前有段时间总是在想,或许我们应该出生在十九世纪的俄国,我当个什么什么公爵,你做个什么什么伯爵,俩人狩猎,决斗,争风吃醋,怀有形而上的烦恼,在黑海岸边望着晚霞喝啤酒,晚年因株连什么什么叛乱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并死在那里。我觉得挺好。”
“关宏峰啊,你这在警校教的是哲学吧?我觉得你再这样教书教下去迟早得疯。”
关宏峰假装凶狠的瞪了周巡一眼,但眼底的笑意还是出卖了自己,伸手替周巡理了一下被汽车安全带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领子:“就是在某本书上随便读到的内容罢了。还有,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你,不喊关老师也就罢了,都开始直呼全名了。”
“嗨,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觉得关老师这个称呼显得生疏嘛。”
“但我喜欢。”
“行行行,您要是喜欢就行,那我以后继续喊您关老师,您不嫌弃有我这么一大龄学生就行。”
信号灯绿了。
周巡踩下油门,牧马人缓缓提速。
关宏峰一度欲言又止,靠回车窗边。何来嫌弃这么一说呢,自己可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向所有人炫耀周巡是属于自己的。
但是这些话不用说出口周巡也会明白。

到餐厅时天已经基本黑透了,周巡选定的一个餐厅位于河畔,大并不很大,在一栋有电梯的四层楼房的三楼。餐厅里三分之一都是一个专供酒水的柜台,从柜台的高椅上可以一览街市夜景。
餐厅西侧和南侧有很大的窗户,从中可以望见远处的小山丘和某湖的遗址。湖在前几年全给填埋了,上面逼仄地竖立起一栋又一栋高层建筑。关宏峰站在窗边望了一会。
“看什么呢?老关,啊不是,关老师。”
“喊老关吧,关老师这个称呼特定场合再用吧。”
“你看看你看看,真是年纪大了毛病也多起来了。”
“那你去找个年轻的毛病少的去。”
“你别以为我找不着。”
“你倒是敢。”
“你觉得我敢不敢?”这句话周巡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关宏峰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干嘛啊,别这么看着我。你和我绑一起都十几年了,我敢不敢找别人你还不知道吗?”
“……”
关宏峰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决定转移话题:
“以前在这应该可以望见湖来着。”
“是啊。早给填了。你还记着呢。”
“能不记得么,那湖你跳过。”
“……,能别提了吗?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好不容易要忘了又被你给拽出来了。”

关宏峰懒得再去细究具体是多少年前了,只记得那时自己还没有从支队辞职,身边的周巡还老老实实的喊着自己关老师。是在二月吧,对,就是二月,二月二十五日,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周巡为追一个逃犯径直跳进了一深水湖里。关宏峰当时直接蒙了,在湖面完全吞没周巡的身影之后,未留一丝涟漪。水蓝的犹如独角兽的眼睛,且寂无声息。关宏峰觉得自己恍惚置身于世界的边缘。无处可去亦无处可归。仿佛世界都在这里终止。

还好。算周巡命大,没淹死。

“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幸运。”
“?”
“那时候你对我说的一句话。十几年了,没敢忘。”

周巡眨了眨眼睛朝关宏峰卖了个乖。可以看出来这一招很受用,因为关宏峰笑了。

“老关啊,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我被你骂的可真是够呛,命大没淹死,反而差点被你骂死。”
“要搁别人身上我还不稀罕骂。”
“好好好。知道关老师最疼爱我了。”周巡笑着往关宏峰身边挨,歪头靠在了关宏峰肩上。
关宏峰侧过头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周巡发顶。

周巡一直都记得,自己当时被几个小伙从湖里拽上来时关宏峰一边把自己往车上抬一边对着几近昏迷的自己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连自己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关宏峰还一直在自己耳边叨叨,最后大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一句“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幸运!”吼得周巡头晕耳鸣。
但是周巡不会一下子学乖,倔驴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来的。话是记住了,但那副不顾自身死活的办案态度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改的。直到有一次终于把自己成功的作进了重症监护室,整整躺了一周才恢复意识。一睁开眼就看见关宏峰那两个快要垂到地上的黑眼圈和哭红的眼睛。
“哭了?”
“闭嘴。医生说你不能说话。”
“我又没伤到声带为什么不能说话。”
“我让你闭嘴。”
“……”
后来周巡通过同事才知道关宏峰因为自己出事,蹲在重症监护室门口蹲了整整一夜。
就不停的掉眼泪,谁劝都没用。
周巡听到这些时,当时就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后来周巡就变乖了。因为不想再让关宏峰为了自己的鲁莽而伤心自责,当初要是没有关宏峰,自己可能早就死于喝酒猝死了,间接等于自己这条命就是关宏峰救回来的,死也只能死在关宏峰手里,或为关宏峰而死。

“为教会你怕死,可真是废了我不少心血。”
“老关啊。”周巡调整了一下姿势,头依旧靠在关宏峰肩上,周巡明明还没喝酒,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醉意:“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个人渺小的几乎要用显微镜才看得出。一无家室,二无朋友的,马上呜呼也未必会有人因此而悲伤,这我完全清楚。不过说来也奇怪,遇见你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仿佛从一个世界一下子跨进了另一个世界,也没给我丝毫准备的时间,你,关宏峰,就仿佛乘着火箭一样不由分说的一头扎进了我的生活里。说不明白,反正我就是觉着有了你之后,活在这个世界心里踏实。我是讨厌世上存在的大多数东西,对方想必也讨厌极了我。但其中也有我喜欢的,而且喜欢的就非常喜欢。比如你,关宏峰。”
周巡说完,自顾自的笑了一下,微微仰起下巴看向关宏峰,关宏峰也侧过头回应着对方的视线。
周巡的一双桃花眼生的真是好看的不行,消瘦的下颚线和光滑的脖颈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你不还是栽我身上了。”关宏峰想起就在二十分钟前周巡说过的一句话。
是啊,自己的确是栽这人身上了。
没办法,这就是是命。低下头在周巡的额上落下了一吻。

周巡闭上眼感受着额头上柔软的略带些许凉意的触感,想起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落在额头上的吻,诚恳又爱惜。”

就在这时,忽然下起雨来。从三楼窗户望去,地表的每一个角落都黑乎乎潮湿湿的。一条由西向东的公路塞车塞了好几公里。定睛看去,路和车仿佛一点点融化在雨中。实际上城里的一切都已开始融化。鳞次栉比的楼宇融化,人们在各色的雨伞下融化,远处的小山上的绿色也融化着无声无息流下山去。就在关宏峰觉得周巡也快要融化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兜着劲在周巡腰上掐了一把。
“干嘛掐我啊!”
“不喝点酒?”
“伏特加兑葡萄柚汁叫什么来着?”
“SALTYDOG”
“就喝这个吧。”
关宏峰去柜台要了一杯SALTYDOG和一杯冰镇CUTTYSARK。
“你这老师当的,变得神神叨叨了不说,对酒的了解怎么也增加了?是不是和女学生偷摸着出去泡吧了!”周巡接过关宏峰递过来的酒杯,大咧咧的喝干了,随后伸出舌尖舔去嘴唇上沾的盐。
关宏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咽了下口水。
“女学生我看不上。倒是经常被关宏宇拉去泡吧。”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关宏宇绝对得把你往坏了带,你还不信!你得赶紧和关宏宇隔离。”
周巡伸手理了一下刘海,关宏峰默默地看着周巡的动作,端起自己的酒杯将杯中的液体一口气喝到了底。
然后直接按住周巡的后脑就吻了上去。伏特加和威士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一切如宇宙一般膨胀开来,同时又全部凝缩在厚实的冰河里。
一切被夸张的近乎傲慢,同时又全部被削落殆尽。

细针般的雨仍然以同一程度不停地下着。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旁边大楼的霓虹灯。无数雨线在彩色的人工光照中朝地面飞奔。
人心和人心不只是因感到愉快而结合的。反倒是以伤和伤而深深的结合。以痛和痛,以脆弱和脆弱,互相联系的。
虽然本质上是孤独的东西,却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总是在某个地方与另一颗心相连。

——

“关宏宇!我问你你是不是老拽着你哥去泡吧!?”
“我没有啊!”
“没有?那你哥怎么突然知道saltydog了!?”
“周巡!我警告你别啥事儿都往我头上扣!之前人死了是我杀的,你男人学会喝酒了怎么也成我教的了!?”
“人不是你杀的不代表关宏峰喝酒不是你教的!”
“你放屁!”
“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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